彗炽昭穹第159章 迫在眉睫(1/3)

秦岭之秋，千里锦绣，在乱世里沉稳的圈守着一片余存的绚烂。/p

拔仙绝顶常年如冬，太白宫早早披上雪装，空山鸟稀，玉极轩传出轻婉的歌声。/p

莛荟在窗口缝着加厚的被褥，听着云海群峰间的回音，雪花扑面，片片清冷，仿佛世间只剩她一个人。/p

义军出征日久，太白宫老幼家眷和五坊工匠走的走，散的散，最近一个月，萧条转为混乱。/p

王郯逼近东都，关中百姓纷纷逃进秦岭。东都一失，形势急转直下，一夜之间，西京几十万民众涌入秦岭，或走栈道逃命，或在山中藏身，惊惶万状，山间云海都似翻滚着喊杀之声。/p

柯文樱哄睡了儿子，偷空来到玉极轩，累得长抒口气。荀瑞新婚离征，她给出世的孩儿起名荀凯，只盼义军早早凯旋。/p

莛荟放下针线，弯眸笑问：“小凯的鹅口疮好了？”/p

柯文樱点点头，在莛荟身边坐下，捧起被褥帮着缝补，“小荟，你不能再拖磨，盛军守着秦岭北面的隘口，京城的皇帝权贵很快就要走栈道穿岭入蜀，王郯不会罢休，到时候大兵追赶，杀入秦岭，太白宫也难保安宁，妇孺留在这里只是添累，明天你跟着我和公孙夫人一起走，几位执坊会在这里继续照料邝公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p

“文樱姐姐，霄哥哥就要醒了，我不走。”/p

霄哥哥要醒这句话，莛荟说了两年有余，人人皆知邝南霄和易莛荟并非真正的夫妻，她却象固执的灯蛾一样，寸步不离。/p

照料一个昏睡不醒的木殭人枯燥辛劳，莛荟每日用盐水为邝南霄清洗口腔，把食物熬成粥糊仔细灌喂，为防呛咳每次只喂一点，一顿饭要花一个时辰。她给他擦浴身体，梳洗头发，修甲剃须，每隔一阵便为他翻身拍背，免生褥疮。/p

她按医师蔺仲仁的吩咐替他针灸刺穴，活动关节，煎药补养，她扶他站立伸肌，用木轮车推着他沐日透气。她为他吸痰通泄，驱蚊打扇，裁衣做履，换洗被褥，她在轩中栽种兰花，给他腰间缠上气息清新的香巾。/p

日日夜夜，活泼好动的小猴子熬过自言自语的寂寞，熬过心力交瘁的苦闷，熬过一成不变的单调，熬过令人气馁的绝望，她略带顽皮的韧气仿佛一根折不断的竹子，总能冒出生机，即使偷偷黯哭一宿，黎明时分必又满脸笑容。/p

她熟悉他的一切，他已是她的至亲，把他托付给别人，不是腕她的心割她的肉吗？/p

莛荟看了一眼邝南霄安详的脸庞，“文樱姐姐，你不知道，昨晚我给霄哥哥讲我小时候爬树摔跤的糗事，说到我头上肿起鸡蛋大的包，半边脸都乌青了的时候，他真的皱了皱眉头，我看得仔细，绝不哥已经能听见我说话了！我等他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几乎等断了肠子，现在就是雷公劈我，我也不走。”/p

次日清晨，五坊最后一批决定迁转的老弱妇孺背起行囊，由公孙夫人领着，离山南下，柯文樱也在其中。愿意跟随的百姓搀携相伴，浩浩荡荡。/p

许凝、宋竺、季隐常、范成仙领着留守太白山的六百多人外出相送，这样的分别太多，连辞别都变得简单。/p

下山的队伍消失于云雪缠卷的山腰，送行的人们正要折返，忽见柯文樱背着小凯，连同丝锦坊十来个最要好的姐妹又从一片白茫中冒了出来。/p

莛荟奔下台阶，柯文樱笑道：“我走了百十步就后悔了，之前只顾着孩子，现在一想，小凯是个男子汉，应该学他爹爹和舅舅，我虽为女流，怎么也是执坊之一，你们都留下，我也凑个数，五坊俱在，太白才齐全啊！”/p

季隐常一伸胳膊，把小凯从她背上接下来，莛荟拉着柯文樱的手摇了三摇，众人齐声欢笑。/p

笑声沿着空旷的山巅传出很远，这样的笑声在动乱之世，比金子还稀缺。/p

秦岭以北的渭水沿岸一片愁云惨雾，承业帝李壑早就不知笑为何物。/p

即位不过两年，竟被逼得离京出逃，官员的谏阻，嫔妃的哀戚，让他的脑子疼得象个碎裂的核桃。/p

天公仿佛要为大盛掬一把泪，御驾车马驶出西京时，忽然下起大雨。/p

李壑掀开玉辂帷帘，回望灰蒙蒙的宫墙，雨点打在脸上，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回到这个令他烦恼又留恋的地方。/p

出宫不到一里，忽听车外嘈杂，李壑听多了噩耗，惊弓之鸟一般拉住侍乘太监黄茌的袖子，“郯贼到了？”/p

黄茌安慰：“陛下莫慌，内臣去看看。”/p

黄茌下了玉辂，见兵部侍郎率二十来名文武官员追出宫，冒着大雨奔到御驾之前，伏地痛哭，最后一次劝阻李壑不要弃京而逃。/p

“陛下，潼关未失，人心未丧，陆将军浴血而战，关中将士皆以陛下马首是瞻，若天子誓除逆贼，敢死之士无不肝脑涂地！陛下一旦离宫而去，山陵崩溃，万民寒心，忠无足立，嚣贼无忌！请陛下速调御西军增援潼关，维系太祖基业！”/p

黄茌怒道：“尔等好大的胆，竟然不顾天子安危，犯上忤逆，阻拦御驾，再不离去，格杀勿论！”/p

李壑性情孤僻，六神无主，极易对身边的太监产生深重的信任和依赖。伏阙上书赶走朱承恩以后，黄茌渐渐成了天子的主心骨，把持内政，处置要事，生杀任免皆有特权，被李壑称为“阿父”。/p

劝阻的几位官员死心绝望，掩泣退后，还剩四人跪在雨中不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