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卑微日常贰佰壹拾捌 虚假的父子虚假的繁荣。(1/2)

夜间风云暴动，澄黑穹顶飒然风起一道巨泽白电，狰狞蛇行直泛着灰白黯淡的气数模样，坠滑入宫闱之中最为高顶华丽的一殿重庑上空，宛若撕裂一匹浓华死黑的绸布，露出其间银白腥气的血肉。

殿内喧声死寂，今夜的皇帝并未身着正统皇家的五影酒色团龙衮服，而是一反常态地改穿清素月银织金袍子，五年之期转眼已经过了大半，连带着他原先弱气些的微笑唇边也有了分明的皱痕，人是肉眼可见的带着缠绵病气一重一重的老了下去，但野心永远不会。

大京如今的皇储，除却前年病亡五皇子与已经下降的两位帝姬，唯一能够走动些的也只有前年风头忽而涨起的七皇子萧琢缨了。

前年的某夜，废妃顾氏忽而被宫人发现暴毙于冷宫之中。而她膝下的唯一皇储七皇子萧琢缨却对外宣称，夜间亲眼所见，神佛尊降，委屈屈身附魂于他那原本神志不清的母妃之身，对他秘密吐露妙言，涉及东陆大京、西番诸域的神仙的大劫难。

后日却是有在朝堂之上听闻此谣之者，当即向天子请命求的一辩，不过短短两个时辰，那名品阶不低的神仙当真是铁青的面色踉跄而出，面对一干眉间疑惑的同僚，颤嚅着失力的唇，于清冷的殿上吐露二字：毕方。

神仙劫难之事从未有人向外透露，殿上的瑶姬闻言惨白面孔，一双琉璃的眸子失了原样绝艳的光彩，从那时起，神仙之中便有人流传，七皇子萧琢缨当夜所见之人，应是通彻过去、开眼未来的三佛圣门的大雷音寺尊上。

萧晚衣的记性已经很不好了，因着他与谢临歧约定的时间要近，他原本就孱弱的身子反而更加的衰败了起来，想到那个突然猛崛风华的儿子，心下已经生了淡淡的厌恶隔阂。

他永远都讨厌神仙，但注定这辈子无法摆脱掉神仙。如今唯一一个还算可以的孩子，却是早早的便沾了那些人的名头。他知道这些事情当然是假的，萧晚衣甚至知道，萧琢缨的身边必定是有西番或魔族来的人，野心不明。

但那些都没关系。萧晚衣不会拆穿掉这个劣质的谎言，正如他不会将萧琢缨身边有别族它国的细作传递给朝廷之上任何的神仙，他被那帮轻狂的神仙摆弄了十几年，眼看着一重枷锁又要劈面而落，他当然要做些挣扎了。

殿外风雨潇潇，凌厉暴起的风芒将殿内点燃的沉香云雾吹的四面成蛇，重重锦绣朱帘乱舞。

忽而一点清越的脚踏之声有些近，他这适才睁了睁颇为困倦的眼睫，衔起一抹淡淡的冷却笑容。

这宫内已经因为他的野心死了太多人，但他不在乎。他的身上有自己妻儿、兄弟姊妹的鲜血，凡人的血都是腥热又热烈的蓬红色，神仙呢？

恍惚之间，那道极其规矩但却不容忽略风华的身影已经穿越殿内，渐渐行到了他的眼前。萧晚衣的耳旁却仍兀自地响着他的第一个结发之妻的声音，在她死之前，她是怎样凄哀的祈求他不要对太子动手。

虚假的父子，虚假的繁荣。

萧晚衣笑的天衣无缝，一派的尊贵天子之容。

“缨儿，快来坐。朕今夜吩咐御膳房做了些好菜色，犒劳犒劳大京的‘半神’啊。”

萧琢缨不动声色地行礼，谢过之后从容入座，闻言淡淡的含笑，眸间却是厌恶的滑过一抹流光。

他顶讨厌半神这个称谓。因为自小可以望见天上的神佛，反而对神仙的感情愈发的厌恶。正如他讨厌眼前这个逼死他母妃的男人，他每一次，每一次，只要瞧见这个男人笑盈盈的清俊面孔，萧琢缨便会凄凉的想起还没有疯掉的母妃。

她会夜夜地燃灯焚香，月上扶柳时也不肯歇息，他那时还年少，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日夜祷告是祈求父皇的宠爱。直到某一夜，风雨滂沱的一夜，他因为困倦与不安，离开了熟悉的宫殿，习惯性地躲进母妃榻旁的一个大柜间模拟仍在母体时的安全。

他看见他尚未老去的父皇，笑盈盈的，就像眼前一样，挥手唤来了几个人，将他母妃的脑袋打到快烂了，血红血红的一地液体里甚至掺了一丝的雪白。他那慈祥英俊的父皇，笑的犹如邪神鬼魅，轻声道：“你跟你的孩子，总是要傻掉一个的。可即使是这样，朕还是不放心。蓉儿，你是知道的，朕从朕的兄弟们之中厮杀出来，已经够精疲力尽的了。朕不会有多余的爱分给其余的人，朕爱的人只有朕自己，你们所有人都是为朕登仙极乐送命的，不要怪朕。”

萧琢缨沉默微笑着，吃掉眼前碗底碧绿的菜。

萧晚衣适时的温声道：“你太子哥哥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朕的年岁又高，往后的日子，还是需要缨儿你多多照看啊。”

萧琢缨含笑道：“为国分忧，为储君做事，本就是臣的荣幸，何来父皇口中的‘照看’之说？倒是太子哥哥……他这一病便是三年，三年里风不能见的，可是需要……臣去白马寺再请请宝悟洲的大师？”

萧晚衣淡淡道：“不必。他那病，想是随了梓童的。比起去寻宝悟洲的佛人祛病，朕找了另外的法子。”

萧琢缨面上一派纯良之色，垂目。

果然。萧晚衣的视线满意的望向萧琢缨，肃声道：“还有半年时间，便是重新遴选宫中职位的时候。魏国公府的瑶姬，你可认得么？她家的两位女儿，明年也是选出一位入宫供奉的。朕听闻，魏国公身份神秘，却是大荒的人物，血脉更是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