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第385章 影子(1/2)

红线半敛了眉，迈着标准的宫人碎步，随众跨进了景仁宫的大门。/p

进院的那一刹，她不觉恍了恍神，仿似重又回到了在宫里当差的年月。/p

情不自禁地抬起头，她转首四顾。/p

院中清寂，庭树亦已半枯，雨线连着灰暗的天，却也填不满这四面宫墙围出的一方天地，反倒越发显出一种空落来。/p

红线无声地叹了口气。/p

人皆道皇城如何富贵、如何尊荣，又有谁知晓，这邃密的深宫之中，鲜亮不过一时、煊赫亦只转瞬，唯有寂寞，日复一日，啃啮着漫长的光阴，将人的心也消磨殆尽。/p

一如这似曾相识的殿宇。/p

院落空寂，便连雨声亦似在这里变得紧密了些，淅淅沥沥敲打着伞面儿，仿佛要借着这样的响动，为这里添上几分活气。/p

一瞬间，堵在红线心底的那块石头，莫名松泛了几分。/p

罢了，她又有什么不甘心的呢？/p

她到底还是离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纵使亲人冷落，她亦仍旧为人驱使、听候差遣，也却比在这么个动不动就要丢命的地方呆着强些。/p

她该知足的。/p

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瞧着那淡白的烟雾在冷雨中散去，红线心底的那些许执念，亦自消弥。/p

“本宫这会子可是乏得很，得先去躺一躺才成。”荀贵妃甜丽的语声传来，拉回了红线的思绪。/p

她忙拢住视线，垂头看着脚下平整的青砖。/p

未几时，一双宝蓝绣花宫履，便出现在了她视线的尽头。/p

“你叫红线是吧？”绣鞋的主人问了一声，语气中有着毫不遮掩的倨傲。/p

红线识得这声音，忙躬身回话：“回梁姑姑的话，我是红线。”/p

梁春月将一双薄皮杏眼张得大大地，上下左右地来回打量着这青衣婢女，面上的神情在好奇与不屑之间轮换着，好一会儿后，方“哼”了一声，道：/p

“主子要去歇着子，这会子没空与你说话，我叫人领你去东配殿，你在里头候着便是。”/p

这要等到何时去？/p

难不成离了宫的人，又还要被这宫规束缚么？/p

红线低垂的眉眼间满是焦躁，语声却极是恭谨，躬腰道：“梁姑姑，我们老夫人还在仁寿宫里头呢，总不能叫她老人家等我一个奴婢，您看……”/p

“你话倒挺多。”春月打断了她，语声亦随之变冷。/p

她知道红线的意思。/p

对方是想说，若荀贵妃果然乏得很了，倒不如现就放她走，也免得让靖北侯老夫人久候。/p

若在外头也就罢了，在六宫的地界，她们贵妃娘娘的话，也是轻易能驳的？/p

“让姑姑见笑了。”红线温驯地道，平静的语气，听不出喜怒。/p

春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挂着一抹讥嘲：“既然知道是让我见笑了，你就不该把这话说出来。总归有你回去的时候，你又急个什么劲儿？才放出去没几日，规矩便都忘了么？要不要我找个嬷嬷来好生教你一教？”/p

末了一语，已是大不客气了。/p

红线心下暗叹，情知一时之间是脱不了身的，只得忍耐着性子道：“我省得了，多谢姑姑提点。”/p

春月撇了撇嘴，转首唤来一名小宫人，低声吩咐了两句，复又转向红线，一字一顿地道：“你这就跟着她走，到了地方就好生呆着，别乱跑，知道了么？”/p

红线低声应了个“是”，春月一甩袖子，转身去了。/p

那小宫人也不多话，将红线带去了东配殿，便自退了下去，临去前，还将殿门也给关上了。/p

“哐当”，厚重的门扇在红线的身后阖拢，那骤然而来的天光，亦被这阴森的殿宇吞没。/p

红线背倚着殿门，后颈有些发凉。/p

殿中连支细烛都不曾点，四面的窗户亦皆关着，她一时间什么也瞧不清。/p

这突如其来的黑暗，难免让人心生惧意。/p

一时间，宫里那些可怕的传闻尽皆现于脑海，红线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p

好在，除了黑，四下寂然，唯雨声连绵不绝，隔窗听去，沉闷而又单调。/p

花了数息的功夫，红线终是适应了殿中的光线。/p

她谨慎地转动着脖子，打量着此间情形。/p

很空。/p

这是她的头一个感觉。/p

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早夭的小公主——荀贵妃头胎产下的女儿——好似便是死在东配殿的。/p

红线的面孔白了白，身上一阵阵地冷，下意识便抱住了胳膊。/p

“啪嗒”，便在此时，殿宇深处蓦地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人走路，又仿佛是帘幕掀起又落下。/p

红线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p

“对不住，我吓着你了么？”一管柔和清淡的语声便于此时响起，带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p

随着话音，一个披着宫制斗篷、以兜帽遮脸的女子，自殿宇尽处的阴影中现出身来。/p

红线的后心瞬间被冷汗浸透。/p

这个突然现身的宫女，让红线回忆起了那些传说中的最吓人的几个。她本能地张开口，一声尖叫几乎破出喉咙。/p

然而，就在她张口的一瞬，那宫人手中忽然“嚓”地一亮。/p

颤抖而明亮的烛火，陡然刺破了黑暗，亦将那宫女晃动的身影，投射在了地面。/p

有影子！/p

红线一眼便瞧见了地上的那团阴影，心头顿时松了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