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6.白却衣（重大修改）(1/3)

因是抱着几分打算而来，晏清特挑了二楼靠边的座，不显眼的位置，对着楼口有数桌的遮障，又方便居高临下的打望。

青卮平日难得出来逛，有这机会自然是左右顾盼，一双眼睛滴溜溜盯着来往的士子、桌上的吃食、还有窗外来往的行人。

与之相对的，晏清老神在在，自点了一壶茶后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碧绿的茶水上，仿佛几片浮浮沉沉的茶叶之间正上演精彩绝伦的大戏一般，叫她视线分毫舍不得挪动。

日头渐渐上来，士子也越发多了。

茶水也慢慢见了底。

青卮渐觉无趣，劝晏清：“既难得出来一趟，何不多走走，我听说今日西市里有个南夷的集，很是有趣……”

晏清却丝毫未被她话语所打动，而是气定神闲，又抿了一口茶。

“我觉得这三寸斋就很好。”

青卮只得耷拉脑袋，不再言语。

如此这般，二人枯坐到正午时分，正当晏清喝了一肚子茶，略有些坐不住时，终于等来了正主。

只见隐匿在士子之中的丞相赵嘉，踏入三寸斋，径自往二楼来了。

他一身宽衣博带，缂丝单衣，作解散髻，斜插帻簪，较之上次装束贵气许多，愈发衬得面如冠玉，发如束墨，行动之间衣带当风，若不知他的身份，只当是哪个意在赤松的fēng_liú名士。

顾衍之随行在侧，还有一人却不识得，年岁稍长，发须见白，正与他低语。

赵嘉身影很快消失在一幅山水屏风之后。隔着屏风绢底，依稀可见三人落了座。

晏清移回目光，轻轻抿了一口茶，醒了醒神。

如夫人说，赵嘉最近来三寸斋来的勤。

三寸斋云集的大都是些寒门士子，与他门下陆梦泽、白偃之类的高门贵胄全然不同，赵嘉频频造访此地，很不寻常。

如夫人猜的是，必然是哪个惊才绝艳的贤士吸引了他的目光。

晏清却觉得，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她虽身在草野，也算是心在庙堂。深知赵嘉执政之后几发《推贤令》，中心思想便是“以才为先”——或德行有亏，才能任一县、领一郡、治一方者，姑任用之。

《推贤令》在信奉“德才兼备”的靖曾经掀起轩然大波，推行最为艰难的时候，朝中有一半官吏消极抵抗，称病不朝。最终被赵嘉杀了些、贬了些、拔擢了些、抚慰了些、软硬兼施的压制了下去，还算推行得顺利，然而至今不少高门提起此令仍颇有微词。

如果赵嘉还想进一步打破藩篱，任用寒门士子，必会引起豪门士族的强烈反弹，极有可能危及自身地位，招至大祸。

想到此处，晏清心底忽然一凉，她的师父商山君虽然隐居商山，从前也是沧北豪族陆氏，门第渊源很深，故而他若出山，可一往无前，一飞冲天。而自己不过是一届孤女，无父无母，空有个商山君弟子的身份，真要认真算起来，连这些寒门士子都不如。

谈什么出将入相，立一番事业呢？

她闷闷的喝茶，杯沿久久停留在唇畔，浑然不知自己苦闷的身影已然透过屏风，映入另一双黑黝黝的眼眸里。

此刻那眼中浮着浅淡的笑意，赵嘉正有一搭没一搭，和顾衍之说着丹阳府军的事。

顾衍之注意到他眼风似有似无停在一处，转过头去，“咦”了一声，惊道：“晏……”余下的字皆被赵嘉示意噤声的手势憋回了肚子里。

顾衍之悄声询问道：“主公，她为何会在此处？”

赵嘉垂下眼睑，微微沉吟：“大概是听到些风声罢。”

顾衍之拧着两条浓眉，委婉劝谏道“可……可，待嫁的女子不可……”

赵嘉笑而不言，没有出去提醒一二的意思，叫顾衍之摸不着头脑，只得将满腹的担忧都吞了回去。

赵嘉侧过身去和另外的人说话，顾衍之默默注意着晏清的动静，只见她放下茶杯，朝这边看来一眼，三分笑意，眼波流转，若不是屏风挡着，都要怀疑她已经看见了自己。

接着她站起身来，青碧色身影杳杳一袭，移动到二楼靠北方正中央的“论台”前，那里，三两士子正在高谈阔论，说着些“复国还都”的宏大之词，大多不过是些书上照搬来的陈腐论调，连顾衍之都不愿多听。

晏清走上论台，坐在了邻角一桌上。

顾衍之见状不由得来了兴致，将双手都放在桌上，身子倾过去，欲窥个究竟。

实际上他们的位置已经是正对论台，视野十分之好，故而赵嘉只是不经意一抬眼，也看见了对面的晏清。

此时恰逢一回合的论辩毕了，众士子喝茶润口的当头，店里一个装束简洁，手持弓箭的俏丽女子走上高台，沉身张弓，朝着捆作一排的竹制卷轴射了一箭。

刷刷的落下来一个新题——“白却衣”。

四下皆惊！

饮马沧江不归郎，北风行处白却衣。

白却衣，这是一个令靖人闻之如雷霆乍袭的痛楚之名，夏国上将军，左贤王麾下第一大将，领着夏国第一雄师抚州军，虎踞沧江以北，过去五年三度大举南下，幸得有沧江天险，被丹阳府兵一一击回。

然而这个年轻将军自受封领军以来手刃数十靖国大将，每年都有成千上万得靖人死在他带领的抚州军铁蹄之下。

此人说是靖国此时得腹心之患也不为过。

当下就是士子不满此题：“胡虏将领，也配作我等论题？”立刻就有好几人应和，纷纷说